威廉・克拉克. (2013). 象牙塔的变迁:学术卡里斯玛与研究性大学的起源. 课程讲授和辩论. Pp80-107. 商务印书馆.
第三章 课程讲授和辩论
- 从中世纪的经院主义到19世纪的浪漫主义,始终存在两种基本的学术活动,即课堂讲授和辩论。它们所模仿的原型是布道和比武。其他学术活动则是其变种或补充形式。
- 在中世纪和近代早期,唯一可与现代的学术研究概念相比较的词汇是“辩论”。辩论是一种具有多重面相的实践,它根植于司法-教会性的知识范畴。
中世纪的体制
- 布道
- 13世纪初的人对理想讲堂的描述所反映的是一个等级社会的理念。
- 授课者拿着一本书,按中世纪的做法,是用来大声朗读的。
- 一般来说,听众是不做笔记的。中世纪的训练主要在记忆,并且基本上仍然保持口耳相传的方式。
- 学术仪式
- 教授的座椅不仅与主教的座椅相似,并且就是顺着从主教座椅到世俗教席的系谱发展而来。只有主教才可以合法地坐在主教座椅之上。合法占据这个座位的资格,也就带来对正统和正典教义进行权威讲解的资格,以及教导信徒的资格。
- 中世纪的课程讲授,开始时是将特定的文本作为经典;最后则是某些主题成为经典。在一定范围的时间和空间内,授课内容被认为应该是统一的。
- 讲授者需要做的主要选择是在诵读和讲解之间不断地来回穿插,还是把一节课分为两部分:先诵读再讲解。后一种方式更像典型的布道。第二个主要选择在于诵读和讲解之间总体上的平衡。最后,讲授者还需要决定,要提到多少注释和二手文献。
- 关于书本的论战
- 两条道路之争,即古代路线还是现代路线,成为了15世纪的标志,同时也成为中世纪和近代早期之间的连接点。它标志着课堂讲授基础的首次巨大转变。对于什么构成经典出现了论争——这是一场关于授课所用书本的论战。
- 1444年和1451年,海德堡大学试图引入古典路线的亚里士多德-托马斯主义,导致学术论争演变为一场社会冲突。到1464年,这场战斗进入新的阶段:相互对立的两种课程设置方向使各学院分裂为彼此对立的两大阵营。
- 13世纪初的人对理想讲堂的描述所反映的是一个等级社会的理念。
- 比武
- 罗马法典将运动英雄界定为:能在竞赛中至少经受住三种测试勇气的考验的人。中世纪伟大的博洛尼亚法学家巴托鲁斯(Bartolus)及其弟子巴尔都斯(Baldus)在遍寻罗马法以图证明学者特权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一重要规定。
- 一名学者在大学中已经经受了三种测试勇气的考验,所以在罗马法的意义上,他就是一位英雄。
- 首先,在其整个学习过程中,他经受了硕士或博士的考验。
- 其次,在非公开考试中,要接受科系教师代表的试练和考验。
- 第三,在公开考试和辩论中,他还要接受大学赞助人和学术公众的普遍考验。
- 一名学者在大学中已经经受了三种测试勇气的考验,所以在罗马法的意义上,他就是一位英雄。
- 战斗的艺术
- 自12世纪以来,一种战争、格斗、试验和比武样式的修辞和讲堂开始成为经院和学术活动的中心。
- 阿伯拉尔通过大量“是与否”(sic et non)的例子对经典权威提出有力而简洁的质问,由此引发了一种风潮。他所提倡的辩论方式与课堂讲授一起成为大学教育的基本方式。经院主义传统下学富五车的法学家尤其喜欢辩论。
- 布道和比武共同造就了司法-教会性的学术秩序,同时也体现了学术卡里斯玛的不同方面:先知和武士。
- 辩论中的角色
- 在一场辩论中有三个主要角色:主持人(praeses)、答辩人(respondens)和异议人(opponentes)。论题一般是事先选定的,可能是任意挑选。这种训练注重形式超过内容。
- 辩论的开始和结束
- 辩论可由系主任等人的讲话开始。
- 主持人一般也要发表一段讲话。他的讲话通常是赞扬答辩人,并在最后提到有关该论题的一篇典范论文。
- 异议人以重复答辩人的论题开场,并按严格的三段论形式提出其首轮反驳。
- 主持人的作用在于,一旦有人脱离争点,或有失礼仪,或答辩人言辞失措,他就必须予以干涉。
- 辩论并不积累和传播真理。毋宁说,它的目的是为了排除或消除可能的或想象中的谬误。
- 辩论涉及的主题是随意的,因为一个人不可能知道对正典的攻击来自何方。
- 罗马法典将运动英雄界定为:能在竞赛中至少经受住三种测试勇气的考验的人。中世纪伟大的博洛尼亚法学家巴托鲁斯(Bartolus)及其弟子巴尔都斯(Baldus)在遍寻罗马法以图证明学者特权的过程中发现了这一重要规定。
近代早期的体制
- 公开讲授
- 到巴洛克晚期和启蒙运动早期的时候,课堂讲授和辩论双双衰微。辩论已经不可救药,但德国警察国家通过一系列措施复兴了课堂讲授,并使之得以存活。
- 讲堂
- 大学通常有自己的授课场地。近代早期的四个科系通常都各自拥有或至少希望有权拥有一座属于自己的讲堂。
- 中世纪的学生有义务宣誓,甚或提供证词证明其已参加了所有规定的普通课程。而近代早期新教地区的学生只需要通过相关的考试,是否听课则是他自己的事情。
- 在新教德语地区大学的低级科系中,缺少听众成为一个严峻的问题。
- 教授的表演
- 课堂讲授类似于表演,至少,对于学者们而言,这种表演是与教席相连的公众形象结合在一起的。
- 教授们没有时间去准备一堂深思熟虑的授课。
- 每堂课的前半小时是听写,后半小时是注疏和解释。近代早期的许多课堂讲授看起来变成了混乱的评注,或者仍然保持大声朗读、逐页听写教材的形式。
- 还有一种策略是穷究细节的文本注释。
- 该教席一位任职教授的说法代表了所有人:“长期沉寂的理由是无法招到听众,这个借口有充足的事实依据使之看似合理。”
- 课堂讲授类似于表演,至少,对于学者们而言,这种表演是与教席相连的公众形象结合在一起的。
- 课程监管
- 法学家们争辩说,教授们的薪水是公众支付的,因此,如果公仆失职,那么就按失职多少小时,相应比例扣减工资。这种针对缩减课时和疏忽其他公职的罚款在近代早期的德语地区十分普遍。
- 政府试图控制课堂,而且,正如我们在第二章中看到的,还想控制课时表。政府责令大学通过预先讨论课程的方式改进教学计划。
- 政府越走越远,以至于试图控制教学的形式。
- 概论性质的课程应当有秩序并按易于分段的方式排列组织知识,同时还应提供学科的发展史。禁止听写,教授们必须使自己的课程紧跟时代。
- 在德国各邦,对劳动的理性化使教授们的声音越来越大,而在英格兰,教授们一言不发,或者还在对着空荡荡的讲堂表演。19世纪之前,如何使艺文和哲学课堂坐满学生仍然是德国大学的一个问题。但是,一种工作伦理已经开始成型。
- 课堂笔记
- “我们知道,许多学生在维滕堡是这样度过三年时光的:每天听五门课程,剩下的时间则重抄他们的笔记……(或者)如果不是重抄笔记,就是参照别人的笔记补上自己的缺漏。”
- 通过德国警察国家采取的各种措施,以及一种时代精神和新教伦理的共同作用,课堂讲授在衰败的险境中获救。
- 公开的闹剧
- 与课堂讲授不同,公开辩论已经无可救药。巴洛克时期“世界剧场”的主题促进了这个时代将辩论理解为剧场。
- 辩论的衰落首先表现为从表演沦为排练,也就是说,取消了一切的自发性。事先指定异议人,有些地方答辩人可以挑选异议人,然后甚至没有主持人,这些做法使辩论变成了完全按剧本念台词。
- 接下来的章节要考察的是,为了打破这种沉默而发生的辩论性质的发展。
小结
- 课堂讲授和辩论是中世纪大学的核心学术活动。二者都是口头的活动,都以书面的经典为基础。课堂讲授和辩论,就像布道和比武一样,是司法-教会性学术秩序的集中体现。到近代早期,二者都产生了危机。
- 在牛津剑桥,中世纪意义上由捐赠人设立教席的观念一直存在,任职者一旦获得教席就可以终身任职,这使得大部分教席占有者都没有受到纪律约束。随着时代的变迁,来听讲的学生越来越少,因为课程讲授的主题基本上与考试无关。大部分教授则心满意足于把这种教席当成闲差,相当一部分人甚至敢于不上课。
- 在德国各邦,新兴的警察国家试图对教授们进行监管。宗教改革之后,教授被改造为公职教员,使监管的希望成为可能。教授的薪水日益在事实上——如果说还没有在法律上的话——不再来源于私人捐赠,而是来自于预算经费。财政预算取代了捐赠,成为理性化进程中的关键工具。前一章所说的课程目录及其辅助设计(如教授简报)的出现,为政府监管教授讲课提供了方便。政府规范了学期,并且以罚金为保障实施规定的授课时间。在启蒙运动时期,政府甚至试图影响授课的形式:禁止听写,对课堂情况进行调查。学生,尤其是比较贫穷的学生,开始专心甚至疯狂地记笔记。通过良善的警察管理,课堂讲授得以保存,并成为中世纪和现代学术体制的衔接点。
- 然而,辩论的没落却无法挽回。在中世纪,辩论是对知识英雄勇气的测试,但到了巴洛克时期,辩论已经沦为闹剧。18世纪,辩论变成剧场中的滑稽戏,有些人,甚至可能许多人只是为了掌声而表演。我们会在后面的章节中看到,掌声已经成为学术商品化的核心概念,对国家和市场而言都是如此。