象牙塔丨卡里斯玛与理性化

威廉・克拉克. (2013). 象牙塔的变迁：学术卡里斯玛与研究性大学的起源. 卡里斯玛与理性化. Pp1-33. 商务印书馆.

第一章 卡里斯玛与理性化

导言

• 本书所追溯的是学术体制的发展历程，从中世纪的学术形态一直到现代学术形态的形成。后者的存在依托于研究性大学，本书力图探究的重点就是研究性大学的起源。
  • “官僚化”与“商品化”共同驱动了理性化与“世界之祛魅”的进程。
  • 视觉和理性因素战胜了口说与传统因素，不过，学术卡里斯玛日渐式微。
• 本书所覆盖的时间段是从文艺复兴到浪漫主义时期，尤其关注1770—1830年间，以德国学术界为研究重点，英国和耶稣会学术机构作为对比。
  • 德国的政府官员和市场代言人共同致力于对在其看来处于蒙昧状态的学术体制实施改革和现代化，使学术实践开始发生官僚化和商业化， 由此催生了研究性大学。
  • 现代v.s.传统
    • “现代”体制指的就是“研究性大学”,而“传统”体制则指在此之前发生、至今仍以某些方式在某些地区存留的制度。

分析框架

• 物质材料
  • 最早可以追溯到19世纪德国的文化史，近年来福柯、顾迪、拉图等人的著作，尝试从物质材料基础出发拓展对认知实践的理解。
  • 学术卡里斯玛变革的产生，伴随着甚至借助于一系列的“小工具”：课程目录、图书馆目录、评估表、文书、学位论文标题页、木桌和表格。
• 关于现代的基本理解
  • 思想传统
    • 自黑格尔的《历史哲学》以降的传统观点：在中世纪，最关键的二元对立关系是教会与国家，而进人现代以后，则是国家与社会、公共与个人的对立关系。
    • 马克思的《论犹太人问题》：在欧洲，宗教少数派在政治上的解放已经成为可能，因为宗教已经从国家的公共领域转入市民社会的个人领域。
    • 马克斯·韦伯：，一个冷静、客观、贤能治理、专家性的自我，应该主动压抑那一个具有强烈利害关系、以团体因素为动机、善用裙带关系、老式和传统的学者自我。
  • 本书的目标之一就是探究从传统或中世纪的司法-教会性学术制度向现代的政治-经济性研究体制转变的过程。^[司法-教会思维反映的是一个由教会和国家主导的社会，而政治-经济思维反映的则是一个由国家与社会、公共与私人主导的社会。]
    • 确定对学术生活和实践的司法-教会式理解。
    • 要解释学术实践向我们的政治-经济（或“官房主义”^[房主义(Cameralism)是重商主义的一派，16至18世纪流行于德类地区，是一种国家层面的(经济)管理理论，强调中央集权式的控制和管理，要求国家提高效率和产出、增加财富。德国官房主义者辛克(George Heinrich Zincke)对“官房学”(Cameral science)有如下定义：“官房学是一种知识性和实践性兼备的科学，其内容，首先是引进所有从一个国家维持生存手段的条件和性质出发的促进良好管理的法律和制度；其次，这门科学的基础，部分是经济学，部分是关于规定了统治者权利义务的特珠规则和原理，使统治者得以明智、审慎、正当和有技巧地建立、维持、促进和管理国家的需要、福社和财富，还包括统治者就国家及统治者本身的益处所需要的适当工具。]）体制变迁的过程。
• 传统与理性化
  • 采用韦伯关于三类合法性权威的观点：卡里斯玛式的、传统的以及理性的，解释中世纪及近代早期的学术体制是如何转变为“现代”体制的。
    • 旧式的司法-教会性学术秩序是通过传统权威进行合法化的，而现代学术研究的政治-经济性体制则通过理性权威进行合法化。
  • 理性化的两个强大引擎相应地由政府和市场来充当。
    • 政府：旨在用自己的安排和推定的理性权威取代学者团体的传统性权威。
      • 勃兰登堡-普鲁士官僚的由来：
        • 腓德烈·威廉一世和腓德烈大帝在1713至1786年间相继统治。他们试图将此前两位统治者治下那种冷血廷臣野心家和大肆受贿者转变为启蒙时代的公务员。
        • 1763年以后，两套系统被建立起来。
          • 一套是贵族制的、宫廷的系统，以关系、贿赂和恩惠为基础，主要用于上层的臣民和职位。
          • 与之相对的另一套，是一种资产阶级的、官僚制体系，以考试、绩效和才能为基础，主要施行于中下层臣民和职位。
      • 官房主义者——贾斯蒂（警察管理学领域中的亚当·斯密）的若干重要观点。
        • 国家必须设立商品检查员，同时应该建立起印章或商标制度来注明产品质量的优劣。
        • 良善警察管理可以保证国家的信仰不被颠覆，臣民们都勤奋劳作。
        • 政府官员应该帮助那些凭一己之力甘冒风险的创业者。
        • 大学的价值在于将学生培养成为未来有用的工具——国家公仆或正直的公民。
        • 如果政府给予学术机构更多礼仪上的荣誉，那么即使只动用相对较少的资金，也能获得更多的收获。
    • 市场
      • 在通过行政性手段强制实施的公共管理的上层建筑内部，官房主义者和警察管理学家们要求一种限定范围的企业活动结构。
        • 市场渐渐潜入家庭和办公室之间的地带。这在学术体制内引起了一种新的领域或自我。
        • 尽管新教德国政府承认学术赞誉和名声的价值，但他们决定政府自身不提供这些东西，不仅将之留给专家和同行审查制度，而且还把它留给了新兴的市场力量。
• 学术卡里斯玛
  • 韦伯的卡里斯玛概念
    • 宗教领域：卡里斯玛式宗教人物是术士、祭司、先知。——学术领域，教师被视为属灵或宗教领袖。
    • 政治和经济领域：卡里斯玛式人物是武士、将军或国王。——部分学术卡里斯玛来源于在中世纪欧洲逐渐发展起来的学术知识的战斗、竞赛和辩论形式。
    • 卡里斯玛来自于并且存在于某种社会关系之中。一群人将某些超凡能力或权威归于某一个人，这个人对于这个群体而言就有了卡里斯玛，群体成员主动或被动地成为此人的信徒、追随者或崇拜者。
    • 总体上看，韦伯认为卡里斯玛只能存在于人身上。
    • 卡里斯玛式的权威面临着接班的困境。如果不能找到一种方式，将卡里斯玛从领袖转移到他的门徒身上，那么就会不断发生革命。
    • 历史的发展导致卡里斯玛在现代社会衰退。但理性也可以成为一种卡里斯玛。
    • 在最一般的意义上，卡里斯玛并不属于巫术，而可以说是平庸、普通、常规、单调、世俗的反面。
  • 教授的卡里斯玛
    • 在作为研究性大学发端形态的德国大学中，教授代表了理性权威
      • 卡里斯玛在整体上巩固传统并使之合法化，因此，其自我实现的方式主要是日常化或结晶化的卡里斯玛，体现在穿着、教椅、书本、办公室、头衔及类似事物中。
    • 研究性大学通过在更广的理性化界限内培植卡里斯玛式人物而实现了一种令人称奇的“动态平衡”。
      • 一名学者要强化其卡里斯玛，并不是通过集体或团体的方式，而是通过主持一家借以完成学术项目的研究所或者中心。
• 叙事与计量，反讽与怀旧
  • 科学一直在尝试将口说的世界转向目视的世界，现代存在着针对叙事和口传文化的系统性敌意。
  • 反讽和怀旧，在本书对学者及其卡里斯玛的研究中起着根本性的作用。

经验基础

• 在上文的部分讨论中，已经隐约提到经验基础的要素：学术体制的物质文化方面、传统学术体制的实际操作、官僚制的创新、对学者的个人崇拜等等。接下来讨论的是一种人种志意义上的经验基础。
• 英国人
  • 直到19世纪，英国仍然只有两所大学——那就是规模巨大且大名鼎鼎的牛津和剑桥大学，并称为“牛津剑桥”。
  • 乌芬巴赫：“总体上，我不得不说，剑桥那个地方并不大，而且穷得就像一个小村庄……要不是有那么多好看的学院，那是世上最烂的地方。食宿也很糟糕。”至于牛津，他说，大则大矣，但若撇开那些学院，无非只是个放大版的剑桥。
  • 吉本：关于18世纪的院士已经有很多描述，大部分是负面的。他们被指浪费时间和机会……
• 耶稣会
  • 耶稣会曾一度统治了欧洲的学术机构。到1700年，耶稣会名下已经拥有超过七百所的高等学术机构。
  • 耶稣会成立的时间稍晚，在16世纪，是天主教针对新教改革运动发起的反改革运动的工具和冲锋队。
  • 耶稣会实际上有助于贤能治理的官僚制观念在学术界的勃兴。在本书中他们扮演的是头号理性主义者的角色。
• 德国人
  • 德国人，尤其在新教各邦，所走的是一条中间道路，一头是作为传统学术体制捍卫者的英国人，另一头是作为学术体制激进理性化代表的耶稣会。
  • 德语地区形成了欧洲唯一一个两种现代基督教主要派别都有着大量典型代表的大型文化或语言区域。
  • 近代早期的英国和德国大学基本上可以代表全欧洲的学术体制。
  • 向全球传播欧洲科学和文化的，是德国的研究性大学，这是欧洲殖民主义最后的也最隐蔽的一个阶段。

篇章结构

• 第一部分的重点是在对学术工作及学术卡里斯玛进行界定的过程中所发生的可见和有形的事物。
• 第二部分重点考察的是可见形式，尤其是书面文件和书面记录击败并在相当大范围内压倒传统的口头学术文化的过程。
• 最后，尾论部分会回到导论提到的一些主题。在当代二手资料的基础上，主要以叙述的方式对德国研究性大学在19世纪的巩固和发展做些说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