马尔萨斯在东亚——中日人口政策与发展型国家

@ 周浥莽，《马尔萨斯在东亚——中日人口政策与发展型国家》。

• 导言
  • 中国和日本的人口政策都曾鼓励生育，又都在短短十余年时间内从鼓励生育转向鼓励节育。
  • 经验问题：不同的人口政策体现了国家看待人口的不同视角。那么，国家的人口视角是如何形成的？
    • 中国-“马尔萨斯范式”（1954-1973）：强调人口与资源的对立关系，强调人口过快增长将过度消耗自然和社会资源，减缓经济的积累与发展。
    • 日本-“人力资源范式”（1945-1962）：人口过快增长将扩大家庭规模，降低青年夫妇的工作效率和家庭消费水平，最终威胁经济发展。
  • 两个理论问题：
    • 国家治理为什么需要人口政策？
      • 发展主义：人口论述是一种“去政治化的机器”，如果发展困境可以通过节育技术解决，就无需诉诸社会改革，因此人口政策容易出现在淡化意识形态的政治环境中。
      • 治理术：人口政策是国家介入个体日常生活的方式，国家通过人口政策实现了更广泛的治理需求，人口政策因而容易出现在国家建构阶段。
    • 特定人口观念为什么能够成为人口政策？
      • 国家中心视角：将观念转变为政策过程，视之为国家在特定制度约束或利益博弈之下的权衡与选择过程。
      • 本文：人口论述作为一种本质性叙事，能够为长期性和广泛性的发展策略提供合法性。在发展型国家中，侧重“经济增长”还是侧重“经济自主”是国家精英之间长期存在的争论。不同导向的国家精英通过对人口政策范式的竞争，为更为广泛的政治行动争取合法性。因而，人口政策的演变受制于国家精英的斗争。
  • 三个核心论点
    • 不同的人口理论是对不同的发展与治理关系的论述，其背后是产业政策主张。
    • “增长导向精英”和“自主导向精英”的竞争推动着人口政策的演变。
    • 特定类型的精英是否支持生育控制，取决于经济体的工业水平与贸易环境。
• 一、比较中日人口政策的形成过程
  • 日本在“二战”期间禁止节育，在“二战”结束后，人口政策的形成经历了从“节制生育”到“家庭计划”的转变。
    • 奥克利：日本人口政策的发展是演进性的学习过程——日本政府对人口过剩的焦虑由来已久，并非学习的后果。
  • 中国经历从“节制生育”到“计划生育”的演变。
    • 为什么人口控制在50年代中后期日益变得政治化？
      • 既有文献对此无法解释。
    • 为什么中国在70年代开始实行严格的生育控制政策？
      • 格林哈尔希：主张严格一孩的控制论学者凭借其科学修辞取得了更大的合法性，从而在高层赢得了更多的支持——但也未能解释上述问题。
  • 分析不同人口范式在两国的成败经历，有助于我们理解为什么国家会形成不同的人口观。
  • 案例选择
    • 1945-1962年：日本家庭计划的形成期。
    • 1954-1973年：中国计划生育政策的形成期。
• 二、发展主义、治理术与人口论述
  • （一）发展主义
    • “人口过剩”之所以在冷战时期成为普遍存在于第三世界的“发展问题”，是因为人口问题是能够通过技术性手段得以解决的“去政治化的机器”。
    • 问题
      • 日本的人口政策并不是美国推动的结果。
      • 中国的马尔萨斯范式并不形成于70年代末。
      • 发展主义未必控制人口。
    • 我们需要讨论在典型的发展型国家中，“发展”的不同面向如何使“人口”在不同时期具备不同的意涵。
  • （二）治理术
    • “人体的解剖政治”与“人口的生命政治”构成生命权力的两极。
      • “解剖政治”是指对人体进行规训，使之被有效整合进经济控制系统之中。
      • “生命政治”是指“通过一连串的介入和‘调整控制’干预人口规模，使之与资本积累和生产力发展相适应”。
    • 问题
      • 这种目的论的论述，使得人口政策的演变被理解为国家权力发展的直接后果。
      • 这种简化的论述，忽视了“马尔萨斯范式”和“人力资源范式”不仅在政策技术上存在差别，更在政策目标上存在差别。
  • （三）重新理解人口与发展
    • “发展目标”
      • “增长导向”：首要目标是经济的高速积累，国家希望借助出口替代策略，高效地扩大经济规模并完成资本积累，因此往往偏好中小企业、金融行业、出口产业。
      • “自主导向”：首要目标是经济独立，国家往往主张进口替代型经济、适度的保护主义和限制竞争，在行业方面偏好垄断性企业、国防产业、重化工业。
    • “治理对象”
      • “生命政治”视角：将人与生产割裂开，将人口视为资源的消费者。
      • “解剖政治”视角：将人本身视为生产的一部分，强调人口的生产能力。
    • 人口论述、发展目标、治理对象的分析性关系![[人口论述、发展目标、治理对象的分析性关系|1000]]
• 三、人口政策与精英竞争
  • 具备可行性的观念究竟是借助何种行动者和社会行动成为政策的？
    • “精英”：能够集中经济、政治和意识形态权力，通过控制特定组织而成为行动者。
      • 分为“增长导向精英”和“自主导向精英”。
    • 人口话语作为意识形态，往往在精英竞争时期得到强化，表现为不同精英借助人口话语支持其产业政策。![[人口论述、发展困境、精英竞争的历史性关系.png]]
• 四、日本人口政策的形成（1945-1962）
  • （一）日本何以无法建立马尔萨斯范式（1945-1950）？
    • 在战后产能不足的经济环境下，日本政府持有马尔萨斯范式，借人口过剩论述为争取扩张的财政政策和宽松的进口管制提供正当性。
    • 但盟军司令部反对这种论点，支持收缩财政政策和抑制通胀的目标，以尽快恢复日本经济自立，减少日本对美国援助的依赖。
  • （二）日本家庭计划政策的建立（1951-1962）
    • 在50年代日本经济恢复、市场竞争加剧甚至产能过剩的情况下，贸易派充分利用廉价劳动力优势，发展出口替代型经济，因而弱化了马尔萨斯范式的人口论述。
    • 统制派主张通过行政指导和“生产合理化运动”，发展薄弱的重化工业，尽快实现经济独立。统制派将人口问题论述为产业升级所导致的不完全就业问题，将人口政策引入重视劳动力再生产、重视家庭和儿童福利的优生学式道路。
• 五、中国的人口政策形成（1954-1973）
  • （一）人口政策的早期探索（1954-1959）
    • 1958年以前，中央支持节育。
    • 1958年，人口控制论被看作马尔萨斯主义，作为“综合平衡理论”的一部分而被政治化。自主派反对综合平衡理论。
  • （二）计划生育政策的建立（1960-1973）
    • 60年代的节育工作取得很大成绩，但指导理念和70年代之后的计划生育政策明显不同。
    • 70年代，综合平衡理论去政治化，自主派不再将之视为一种对立观点，重新主导经济计划，“计划生育”名正言顺地成为经济计划的一部分。
• 六、结论
  • 本文的基本结论![[截屏2025-04-03 16.03.17.png]]