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丨内部分化与权力问题

@ 安德鲁·阿伯特，2016，《职业系统：论专业技能的劳动分工》，第5章《内部分化与权力问题》（p175-209），商务印书馆。

第二编 系统环境

• 职业系统模型的问题：
  • 职业内部具有同质性——内部分化既能催生系统扰动因素，也能消减系统扰动因素。
  • 职业可以自由竞争管辖权——如果职业具有多种管辖权，可能会更加有利在公共领域和法律领域争取更多管辖权。
  • 尚未考察职业系统周围的社会趋势和文化趋势。
    • 社会变迁能够开创或终结管辖权，提供新的、科层化的执业模型，改变管辖权要求的基本接收者。
    • 文化力量重塑了职业知识，改变了合法化的媒介，通过建立大学改变了职业知识和职业教育。
• 接下来三章：
  • 分析内部分化和存在问题的权力假设。
  • 讨论职业周围社会变迁的历史，社会变量的共时性变化，特别是政府的角色。
  • 考察社会环境的变化，包括知识和合法价值的变化。

第5章 内部分化与权力问题

• 导言
  • 第一编将职业作为原型个体构成的原型单位，第二编将之还原为个体组成的群体，在不同的工作场所为不同的委托人提供不同的服务。个体是多种多样的，其职业生涯也是多种多样的。
    • 内部分化透过职业在系统中所处的位置产生影响。
      • 引发/消除系统扰动。
      • 在职业受到挑战时，与对手展开争夺，改变自身的抽象知识水平，从内部改变自己以资应对。
    • 内部结构影响职业之间的相互联系。
      • 职业生涯可能被结构化，使得一个职业能够从另一个职业那里吸收成员。
      • 工作场所的分化可能促使职业成员与相关职业的成员而不是本职业的成员进行密切互动。
      • 职业之间的职业场所关系变化不定，法律关系或公共关系相对稳定，内部差异可以调节二者之间的差距，使职业间关系的公共图景和法律图景成为职业生活多种形态中的两种正式形态，从而极大程度上减少大多数职业生活中快速变迁造成的扰动影响。
    • 内部结构的四种类型：
      • 职业内部的地位差异。
      • 委托人的差异。
      • 工作组织的差异。
      • 职业生涯模式的差异。
• 内部分层
  • 职业退守：放弃自己提出过公共管辖权的业务。
    • 原因：职业内部的等级——从同行中脱颖而出，获得最高地位的专业人士，往往是那些在最纯粹的职业环境中工作的人，绝不会接受非专业事务以致玷污自己的声誉，只作为顾问接受从其他专业人士那里转移过来的业务。
      • 职业是在它所运用的知识系统的基础上组织起来的，职业内部的地位恰恰反映出这种组织化知识的关联程度。在职业工作中越是单纯地使用这种知识——即越多地排除无关因素——则享有的地位越高。
      • 学术工作是最纯粹的职业工作，在他们从事的职业中享有很高地位；处在一线的专业人士通常在公众心目中享有很高声望，但却处在职业地位等级的底层。
    • 一线服务是职业的根本业务，也是合法性的基础，因此，职业退守弱化管辖权，在系统中打开了潜在的空位，引发扰动。
      • 职业退守不可逆，但借助职业生涯结构化，可以控制自己的核心管辖权。
  • 职业降格：降低某些专业人士的地位，甚至到非职业地位。
    • 能够消除外部扰动。在职业服务的需求不足时，把一部分专业人士的地位提高到另一部分专业人士之上，使职业精英的服务获得充分需求。
  • 地位模糊^[鸡头与凤尾：末流大学里的金融学教授和顶级高校里的社会学讲师]
    • 原因：
      • 1. 内部地位差异、委托人和工作组织的差异共同导致职业内部在收入、权力和声望出现巨大差异。
      • 2. 包含在同一个业务领域内的多个职业往往属于同一个稳定的地位等级。
      • 3. 随着这些职业之间声望差距的拉大，相邻职业的地位必然会出现重叠。
      • 4. 因此，那些在工作领域或转诊网络方面联系密切的职业中间，就会出现严重的地位模糊——不仅是职业内部的地位模糊，而且是公众对职业地位感知的模糊。
    • 地位等级差距只能在职业本身和工作场所感知到，因此产生的实际影响很小。
      • 职业之间会相互忽略对方的内部等级，不利于参照共同的线性尺度。
      • 职业内部地位与工作场所强相关，主导者中地位低的人极少与从属者中地位高的人一块工作。
  • 地位紧张
    • 原因：
      • 理论上，在关于职业的公共话语中，任何职业都会突出自己最好、最“专业的”工作，同时把竞争对手描绘成高度分化的，突出其低端工作。
    • 实际上，无论地位等级如何升降，都不会影响典型专业人士的公共形象，职业内部的地位差异被简化，形成一幅接近统一的图景。
      • 职业组织中的领军人物来自地位高的工作场所，不大关注其他职业的情况，从而使得下等专业人士从正式的职业间话语中彻底消失。
      • 与此同时，顶层精英很难甚至完全无法引发公众的兴趣，因此在正式话语中的重要性降低。
• 委托人分化
  • 原因：
    • 地位高的委托人运用权力。
    • 效率或其他“自然”力量。
    • 委托人结构的差异。
  • 强化职业内部的地位差异：
    • 为地位高的委托人提供服务能够获得名誉，地位高的委托人会尽可能挑选地位高的专业人士为自己服务，并且通常能够自行诊断和治疗，预先对问题进行职业化。
    • 地位高的专业人士倾向于在地位高的工作场所工作，并逐渐赢得地位高的委托人。
  • 个人、无组织的群体、高度组织化的群体，三种委托人需要的服务差异很大，专业人士往往专为其中的某一个提供服务。
    • 大型组织化委托人能够预先对问题进行职业化，对服务的持续性要求比较高，对专业化工作的需求也比较稳定，并且会要求与其组织化地位相符的特定服务。
    • 为特定委托人服务的专业人士容易受其委托人命运的影响，而决定委托人命运的又是系统之外的因素。
    • 当职业服务供不应求时，委托人分化程度扩大；反之，分化程度降低。
    • 不同职业的成员为相同的委托人服务，可能产生联系， 并导致地位紧张。
  • 能够促使职业间的公共形象和工作场所形象相分离。
• 工作场所、工作场所结构与内部劳动分工
  • 专业人士的分类
    • 自主^[自主：工作场所内为同一职业群体]专业人士：要么自主工作，要么为同行工作。可进一步分为授薪的和不授薪的。
    • 非自主^[非自主：工作场所内存在多个职业群体]专业人士：受雇于组织，不受本职业其他人的领导。可进一步分为单独从业者和大中小型合伙企业中的从业者。
  • 职业场所工作组织的重要变量是劳动分工：
    • 体现职业内部地位的强弱、委托人分化。
    • 最重要的是把全部职业工作分成例行要素和非例行要素，并把这两种要素分配给一个职业的不同部分，甚至分配给辅助性专业人士——工作降格。
  • 工作降格
    • 作用：
      • 作为生涯的启动仪式，使个体职业生涯的发育再现医疗职业的等级结构。
      • 通过在一个几乎完全被委派给从属职业的领域中保留某种正式的在场，强化了主导职业的支配地位。
      • 作为一种根本机制，降低需求、组织和技术的变化对职业管辖权的影响。^[例：计算机编程的快速降格]
    • 方式：
      • 降格某些个别专业人士的工作（地位降格）。
      • 招纳新的专业人士，把他们放在承担降格工作的岗位上。
    • 如果降格不是在职业生涯模式下发生的，那么成功降格往往会形成由上层群体、“真正的职业群体”和下层从属群体构成的分工格局，必然导致下层群体易受外部主体和辅助性专业人士的侵犯，有利于增强主导群体的管辖权。
  • 工作场所的组织
    • 不同职业在共同的工作场所工作，彼此之间形成强有力的纽带（张力）。上文分析过的各种地位因素开始起作用，同时，各职业之间的官方意义上的劳动分工获得其实践形态。
    • 只要职业工作的某个重要组成部分处在维持职业公共形象的环境下，那么无论其他环境怎么变，公共形象依然会维持原状。
    • 内部劳动分工是典型的垂直劳动分工，会导致职业内部产生激烈斗争，最终演变成公开斗争，使得工作场所的实际情况与公共形象之间的差异不复存在。
• 职业生涯模式
  • 职业生涯的差异导致地位分化。
    • 要想在职业内部取得高等地位的人，往往必须经历更长的训练期，并且他们的职业生涯比其他人的职业生涯在形式上更加固定。
    • 一般性的职业生涯轨迹结构能够对职业与系统波动之间的关系产生深刻影响。
  • 人员刚性：某个职业当前的规模和再生机制能够防止它出现快速扩张或收缩。
    • 关键因素：具有形式化结构的职业生涯的长度和性质。
    • 形成原因：知识体量越庞大，所需的培训周期就越长，对个体受训者的投入成本越高，进而要求行业必须确保更稳定的新人招募渠道。
    • 由于增加应对变化的反应时长^[中文版为“反应能力”，核对英文版，勘误为“反应时长”(the time of response to change)]，新的需求或管辖权容易被其他主体介入，最终形成新群体。
    • 也可能反向起作用，由于需求急剧下降，或支配职业出现人员臃肿，受过良好训练的专业人士大规模失业，进入其他行业。
    • 有利于增强职业群体的凝聚力和同质性，提高群体的自我防卫能力。
    • 没有人员刚性的职业，只要采取放宽进人年龄限制和灵活安排培训时长的办法，就能轻而易举地应对系统需求波动。
  • 职业流动
    • 由于终身职业轨迹切断了专业服务供给与需求的实时关联，从业者往往不得不中途转行进入其他领域。总体趋势是从具有人员刚性的职业流向没有人员刚性的职业。
    • 个体职业生涯模式的波动是职业在应对其所处的局部环境的波动时使用的主要手段。
      • 在诸如法国这样的职业系统中，职业训练十分具体，职业之间流动少，不具备这些应对需求波动的机制，由政府对各职业的人员数量进行谨慎调节。
      • 在美国，职业的人员过剩往往引发公众的不安，但人员外流能使关于终身职业的公共图景顺利地长久维持下去。
• 权力
  • 权力模型？
    • 支配职业可以巩固自己的权力，使自己在管辖权竞争中获得独特优势。
    • 委托人在选择时需要承担投资成本和沉没成本。
    • 法律领域具有保守性，使具有合法特权的职业更容易获得更多特权，而非被其他职业打败。
  • 短期内，支配权力可能打破系统均衡，但长远来看，均衡力量终将胜利：
    • 工作场所的管辖权每隔2到3年重新洗牌。
    • 公共管辖权每隔10到20年重新洗牌。
    • 法律管辖权每隔20到50年重新洗牌。
  • 职业权力：当某个职业在各种系统力量的作用下极有可能丧失其管辖权时，还能保住自己的管辖权。
    • 两层含义：
      • 赢得管辖权并非依靠与主观管辖权的强度相关的手段，而是靠“职业之间的强制力”。
      • 能够动用主观管辖权界定自己的工作，从源头上预防某些竞争的出现。
    • 来源：
      • 占据管辖权而取得的权力
        • 界定问题：赋予职业以特权，使之在管辖权竞争中获益。一旦管辖权占据者对其问题所下的定义被公众接受，那么占据者就获得了对竞争对手的巨大权力，对手只能靠提出新定义来应付。
        • 衡量治疗效果：成功治疗的标准是由占据者界定的，并且通常在工作场所和公共领域视为合法。
        • 避免与竞争者比较：对于只有单次治疗的问题，由于只有一次治疗机会，人们无法拿占据者的表现与竞争者的表现直接作对比，占据者往往可以拿“情况不同”做借口。
      • 掌管业务而取得的权力
        • 如律师的工作与法律管辖权的执行机构有联系。
      • 笼络外部势力而取得的权力
        • 在竞争中求助于政府，笼络上层阶级成立的机构，笼络大学。
        • 与某个特定社会阶级联合：从上层阶级招募成员，选择上层阶级做委托人，让成员在著名大学接受训练，引领举止优雅的道德风气。
        • 利用众多媒介宣传，制定媒介表现专业人士形象的标准。
  • 导致某个职业“可能”失去管辖权的原因：竞争对手能够揭示出它已经无力提供最有效的治疗手段。
  • 为什么职业权力难以抵抗均衡力量？
    • 其他支配性职业的限制：通常合作维护职业特权，共同抵制新兴群体，但只要有好处和可行性，也会相互争夺管辖权。
    • 委托人的限制：强大的委托人（如大型商业组织或政府）可以限制职业权力。
    • 政府的限制：既是重要的委托人，又掌握法律领域的权力，甚至本身也是支配职业的有力竞争者，通过未经训练的公务人员提供许多同支配职业一样的服务，价格却比专业人士的低。
  • 小结：职业在不同时间具有不同的支配能力，支配能力的大小反映出职业管辖权的强弱，职业把管辖权转化为法律权力和公共权力的能力大小，以及职业笼络外部力量的能力大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