笔记丨The Structure of Contingency

偶然性的结构

• 偶然性兼具矛盾的双重内涵，本文试图通过界定模型的局限性来衡量其合理性。
  • “剩余”：我们不知道的内容，超出探究范围的内容，或者那些难以被解释模型把握的内容。
  • “积极”：本可以不存在，或本可以以其他方式存在的过程和事件。
• I. 导论
  • “积极”的概念是能够以一种方式识别现象类别的属性，从而使这些属性可以进行系统化和可证伪的分析。
    • 可追溯性标准（traceability criterion）：积极的概念应能够在经验上追踪其对象。
    • 区分性标准（differentiation criterion）：积极的概念应能够将其指涉对象与其他经验对象区分开来（该标准是可追溯性标准的延续）。
  • 根据哈尔的《如何认真对待偶然性》，依据它们对积极概念及其要求的贡献，讨论四个线索：
    • A. 情境性因果关系
      • 复杂事件是由不同因果因素的多样组合决定的，而不是由单一因素或一组恒定的因素决定的。
        • 没有一个“独立作用”的主导过程决定结果。
        • 不同因素组合可以导致相同的结果。
        • 传统的以单一主效应为核心的解释模型无法捕捉真正的因果逻辑。
      • 缺陷：
        • 不能通过区分性标准，很难仅仅基于导致某些事件成为可能的因素组合的“情境性”特征来识别出一组被归类为“偶然性”的过程。
        • 无法明确揭示所考察过程中的不确定性特征，尽管因素之间可能存在动态关联，它们仍然可能构成一个具有自身必然性的因果复合体。
    • B. 时期效应与顺序效应
      • 历史情境中的环境特性：在特定的时间和地点，特定的情境约束和可能性得以实现。
        • 将环境作为先验，需要对涌现过程研究才能解决其起源问题。
        • 缺乏对偶然性的明确指向，反而基于对环境的必然性假设。
      • 秩序与无序：序列的顺序会影响其后续的发展
        • 回溯性评估（通过检查序列的顺序）：偶然性必须允许独立序列之间的意外交互，因此难以进行系统性解释。
        • 前瞻性评估（探究序列在其展开过程中不同节点上未来发展的不确定性）：需要关注行动者的能动性。
    • C. 随机性
      • 可重复事件的随机变化：生成过程中的所有因果因素彼此独立互动。
        • 随机变化在动态系统中具有意义，这些系统的动态对初始交互或位置分布的微小变化非常敏感。通过正反馈或负反馈机制，交互可能经历自我放大，从而导致非线性动态。
      • 巧合事件：纯粹随机性的结果，当它是由两个或多个独立的因果系列的交汇引起时，这些系列彼此独立展开，其交汇将是意外且不可预测的。
        • 对正在进行的序列的突然中断或偏转起作用。
        • 这一概念满足可追溯性和区分性的标准，但仍有局限：
          • 巧合事件通常被假定为外生，但也有可能是其扰乱的行动系统的内生产物，因此无法讨论内生的不确定性。
          • 巧合事件不能解释某些巧合如何通过社会和历史过程转化为具有影响力的集体效应。
    • D. 能动性
      • 强调了一种不受因果恒定性约束的变异性。
        • 积极解释：尽管有可能违背常理，但个体总是可以选择一种摆脱条件性因素束缚的行为方式。
        • 消极解释：判断易受突然的反转、信息缺失以及认知挑战的影响，错误、疏漏和误判永远无法完全避免。
      • 然而，在可追溯性标准下，能动性要么不确定，要么不完整。
        • 不确定性：我们不能先验地排除环境对个体行为的决定性作用。
        • 不完整性：能动性的多样性和独特性并非核心问题，关键在于分析能动性在特定条件下能够发挥作用的机制和路径。
• II. 理论化影响
  • 偶然性双重议程
    • 断裂的集体影响
    • 社会和历史过程内生的不确定性
  • 必须探索能动性因素对社会关系模式断裂的作用：
    • 巧合事件通过影响特定个体的能动性而具有集体意义。
    • 涉及少数个体的微小原因可能会产生深远且持久的后果。
    • 效应与原因之间的差异表明因果关系的断裂。
  • 如果偶然事件确实通过影响特定个体行动者的能动性来产生其效应，可以区分出四种类型的影响
    • A. 金字塔式影响：集体成员将他们的行动控制权转移给同一个行动者。
    • B. 关键性影响：一个或少数几个人通过他们的行动对权力平衡产生关键性的改变。
    • C. 序列性影响：一些个体的行为触发其他人的行为对齐。
    • D. 认知性影响：某一行动改变他人的共同信念。
    • E. 异同：
      • 金字塔式影响和认知性影响通常假设某种程度的知名度，而关键性影响和序列性影响并不要求知名度。
      • 金字塔式影响以预先存在的控制权转移为前提，而关键性、序列性和认知性影响的条件性因素则可能是偶然性的。
      • 金字塔式和认知性影响具有双面性，既可以产生明确的集体行动，也可能使未来变得更加模糊。
• III. 重新定义不确定性
  • A. 情境
    • 1788年法国面临严重的财政危机，在紧张局势下，路易十六向国民议会妥协，并呼吁教士和贵族加入，但农民叛乱持续加剧，促使一个负责起草应对局势的法令的委员会成立。8月4日晚，国民议会代表开会讨论该法令。
  • B. 时间顺序梳理
    • 宣读声称“财产的神圣权利”的法令草案。
    • 两名贵族代表呼吁改革。少数代表支持，总体惊讶和犹豫。
    • 三名第三等级代表发表从道德、政治以及有时带有直观描述性的批判性演说，谴责封建义务。贵族们愤慨抗议。
    • 第四位第三等级代表强调公民必须遵守法律和财产权利，但并未提出具体提案。
    • 沙特莱公爵谴责封建制度的弊端，并表示他自愿放弃自己领地内的封建权利。引发大量贵族代表公开宣布放弃领主权利和封建权利，并谴责支撑他们地位和财富的社会制度。教士和第三等级代表相继效仿。
  • C. 断裂
    • 此次会议通过的决议实质是一次彻底且多重的断裂：
      • 封建、贵族和议会的权力被推翻并清除。
      • 三个等级的代表转变为国家的代表。
      • 重新调整了政治上的从属关系和认同。
    • 考虑到国民议会的社会构成及前几周表达的对立之尖锐，这一革命性突变成为了“历史之谜”。
• IV. 事件结构
  • 考察行动者对事件的体验，对事件进行结构分析，揭示出两种时间机制。
    • 其一由多个相互竞争的集体情境所主导。
    • 另一为单一的集体行为所主导。
    • 两种机制过渡时刻的集体犹豫，既是一个不确定性的因素，也是态度发生剧烈转变的可能性条件。
  • A. 内生性
    • 这一断裂并非受到明确的引导或“推动”。
    • 行动者意外的立场转变是其互动过程的内生产物。
    • 这种集体动态一旦获得动能，就似乎变得不可阻挡、不可控制。
  • B. 概念性情境
    • 第一种时间机制中三个不同的集体情境相互交叉：
      • 情境（1）：关于恢复农村地区法律与秩序的法令的讨论。
      • 情境（2）：以放弃特权和颁布税收平等为目标。
      • 情境（3）：冲突、分裂和对立。
    • 第二种时间机制由情境（2）所主导。
  • C. 节点
    • 两位贵族对改革和平等的联合提议导致了贵族的集体犹豫，接下来四位第三等级代表的演讲未能解决这种犹豫。
    • 沙特莱公爵的明确回应，作为关键节点，开启了贵族的集体对齐过程：
      • 极高的知名度和影响力。
      • 采取反直觉的立场。
      • 战略可信度极高，放弃镇压传递出镇压政策风险太大的信号。
      • 即兴表态使得同僚更容易产生共鸣。
  • D. 犹豫与不确定性
    • 上述事件的走向存在多种反事实可能：
      • 沙特莱等保守派大贵族表示反对将使得情境（3）占主导地位。
      • 自由派大贵族表示支持可能带来更多的犹豫。
      • 自由派大贵族表示反对可能带来更多的混乱和不确定性。
    • 沙特莱为何站出来表示支持并非核心问题，关键在于这一时刻的集体犹豫创造了立场发生激进转变的可能性。
  • E. 归纳
    • 上述分析揭示出一种具有更广泛意义的情境类型：一个群体对另一个群体发起挑战。被挑战的群体必须在恢复其原有地位或放弃这一地位之间做出选择。
  • F. 定位集体欢腾
    • 贵族们出人意料的放弃特权不能归因于一种充满道德感召力的集体欢腾。
    • 在这一案例中，集体欢腾应该被看作是需要解释的现象而非原因。
• V. 验证
  • 社会历史过程中的偶然性发生于集体犹豫的时刻：集体成员相互不确定，对多种可能性保持开放。
  • 可追溯性
    • 追踪直接记录集体不确定体验的经验标记，包括：
      • 一种面向他人的主观状态。
      • 行动者意识到彼此依赖。
      • 突然意识到集体的犹豫。
    • 描述行动者如何在事后与自己的行为产生关联的间接证据，如承认自己采取了超出自我预期的行动。
    • 评估情境条件：
      • 相互依赖极为必要，孤立风险极高。
      • 缺少个人能够对齐的集体立场。
• VI. 范围
  • 哪些类型的群体和行动领域可能经历集体犹豫？
    • A. 标准程序的颠覆
      • 行动者通常遵循共同的文化脚本，而标准程序颠覆的时刻将产生集体犹豫。
      • 背景：1986年1月28日挑战者号发射前夕，西奥科公司的工程师们对动力关节在低温下的状态存疑，反对发射。
      • 集体犹豫：NASA召开电话会议对风险进行审查，在会议中，由于不确定性是技术性的，大多数参与者知识有限，从而形成由相互不确定性产生的集体犹豫的时刻。
      • 关键节点：在这一时刻，一位重要的西奥科项目经理麦克唐纳采取支持发射的立场，使得西奥科工程师集体转向支持发射。
    • B. 抽象集体
      • 自认为属于某种“想象的共同体”的人，可能会很有理由问自己，这个“共同体”在面临公开挑战其立场、身份或自我宣称的信念的情境时将如何表现，以及它是否能坚守住。
      • 案例一：1933年3月议会选举后，德国纳粹党成员发起政治攻势，自认为隶属于中央党并在过去基于宗教和政治理由反对纳粹主义的德国天主教徒亟须确定一致的行动路线，但中央党领导机构的沉默，使之陷入集体犹豫。
        • 抽象群体中集体犹豫时刻可能持续较长时间。
        • 即使没有直接观察，行动者可能通过想象来经历集体犹豫。
      • 案例二：1989年秋天，东德国民外逃，并举行呼吁自由和经济改革的示威活动，国家官员模棱两可的指示和反对派的非暴力呼吁使得东德共产党成员陷入集体犹豫。
        • 类似的高度对抗的情境充满集体犹豫的时刻。
    • C. 即时性与即兴性
      • 相互观察能够传递共同知识，从而一群偶然临时在同一空间内从事相同活动的个体可能满足集体犹豫的现象学假设。
• VII. 启示
  • 巧合事件与集体犹豫之间存在显著差异：
    • 1. 巧合事件的不确定性基于独立的因果，而集体犹豫的不确定性基于相依的因果。
    • 2. 巧合事件干扰另一条链，导致序列的中断；集体犹豫导致集体行动的不决断。
    • 3. 巧合事件的不确定性来自偶然的相交；集体犹豫的不确定性来自多种未来在某一时刻的共存。
    • 4. 巧合事件发生在离散世界中，发生即结束；集体犹豫可能持续，并存在一定的梯度变化。
    • 5. 巧合事件通过回溯事件引起的中断来理解；集体犹豫通过追踪随着时间推移集体结合中各种未来可能性的出现和消退来评估其不确定性。
    • 6. 巧合事件通过因果链的独立性、某一因素的因果优先性、结果对一个独立因果因素的依赖性来验证；集体犹豫通过形式现象学来分析。
  • 是否采用偶然性取决于我们所设想的解释类型：
    • 线性解释适用于拥有共同属性和条件的人群表现出行为的同质性，并且没有偏离这些行为或思维模式的动机的情况。预期与行为相互验证。
    • 偶然性解释适用于个体和集体行为者重新设定信念内容并重新考虑行为立场的情况。预期和行为之间并非紧密耦合。
• VIII. 结论
  • 建构偶然性的积极概念需要满足可追溯性和区分性标准。
  • 将巧合事件作为独立因果链的交汇，可以作为积极概念，但存在若干局限。
  • 基于对能动性因素对社会关系模式断裂的作用的三点观察，可以区分为四种影响类型。
  • 1789年8月4日法国国民议会夜间会议的案例充分说明了集体结果可能变得开放的结合点。
  • 因此可以形成一种新的偶然性积极概念：当一个群体处于相互不确定的状态时，该群体变得开放于不同的未来可能性。我们可以通过仔细关注行为者的主观经验以及他们的背景假设可能被解构的可能性，来实现对社会和历史偶然性的经验研究。
    @ Ermakoff Ivan. 2015. “The structure of contingency.” American Journal of Sociology 121(1): 64-125.